霍思言盯住聂晏的眼:“这人,试探得也太明显了。”
谢知安低声道:“他可能急了。”
“也可能……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就在此时,沈芝忽然起身,捧杯敬向聂晏。
“贵使之言固然动听,可若东溟真念边民之苦,又怎会年年运兵压境?”
她话音不高,却如银针扎入肉。
聂晏端杯微顿,继而一笑:“沈大人之意,是我东溟狼子野心?”
沈芝轻描淡写:“我说的是实情,若非我朝边将死守,贵国马蹄怕早饮过大江水。”
席间一片低语,聂晏脸色虽未变,眼底却掠过一道冷光。
霍思言在座听得明白,这招,是皇帝放给沈芝的刺。
看似冒进,实则试底线。
“她不只是个内监。”
霍思言低声道。
谢知安一愣,旋即反应过来:“你怀疑她的身份?”
“她跟太后是旧人没错,可太后困禁后她却未受牵连。”
“说明她的站位……一直未变。”
霍思言没再说话,只缓缓起身:“既然设宴,那我也敬一杯。”
她执杯上前,绕过三皇子与聂晏,直走到右列第六人座前,那人年纪轻轻,眉眼却透出隐忍不安。
“这位使团中人,一直沉默寡言,不知何方高姓?”
那人闻言一震,匆忙起身,拱手道:“在下……在下姓俞,东溟散骑校尉,负责随行护卫。”
霍思言浅笑。
“散骑之职,倒是难得平静。”
她举杯轻碰:“敬俞大人一杯。”
酒水微溅,那“俞大人”微微僵硬,整个人呼吸都有些不顺。
沈芝望去,目光一凝。
“这人气息……不对。”
霍思言唇角一挑:“看来是碰对了。”
她转身朝三皇子微微一礼:“微臣身体不适,先告退。”
三皇子看了她一眼,淡淡颔首:“准。”
霍思言步出金雀楼,外头早有魏临等候。
她抬手一挥:“盯住俞姓那人,不动手,只跟踪。”
魏临点头:“是,大人。”
风吹过檐角,金雀楼之上的金丝雀羽被吹得翻飞。
霍思言望向楼中:“你设的局,若藏不住人,我便设一局,把你全埋。”
金雀楼楼下,霍思言站在偏殿廊檐之下,指尖一动,袖中暗令已发。
魏临从暗处掠出,低声一句:“已尾随出去。”
霍思言点头:“给他半炷香时间。”
“若他真是‘那边’埋的,就不会安分。”
廊下风卷帘幕,远处宫灯一排排亮着,似无声张扬,又似警醒戒备。
沈芝也缓步走来,站在她身后,轻声问:“你是何时起疑的?”
霍思言没回头,只盯着檐下的一串铜铃晃动:“从他们进宫的那一刻起。”
“魂术不是香粉,沾一丝都能闻出。”
沈芝沉默半晌,低声道:“皇帝放我来配你,是试你,还是信你?”
霍思言淡声:“他哪会信我。”
“他不过觉得,我对付太后的时候够狠,现在,对敌国也能下得去手。”
沈芝侧过头,看她半边脸影在檐下冷光中映着一层淡灰。
“你不怕你越狠,他越早动你?”
霍思言挑眉:“他若真动手,我能留一口气,就敢翻了这整座宫。”
“况且……”
她语气一顿:“如今局势不容得我再往后让。”
“太后未死,魂术未除,东溟又以使团之名行探边之实。”
“我若还坐着不动,便是等死。”
沈芝看着她,忽而问道:“你当初放我一命,是因为知道会有今日?”
霍思言侧过头:“不,我只是觉得你有用。”
“我活得比谢贺久,就要比他走得远。”
“谢贺留下的,是忠;我留下的,是人。”
沈芝垂眸一笑:“你是我见过,最像太后的人。”
霍思言转身,眼神沉静:“错,我是最不像她的人。”
她说罢,脚步一转,已走下石阶。
此时,魏临快步来报:“人失踪了。”
“从金雀楼后门出去后,他进了花部偏院。”
“再出来……就变了个人。”
霍思言神色不动:“说细些。”
魏临咬牙道:“俞姓之人出门后,进入偏院盥洗间,再出来时,步态、气息皆换,虽衣着未改,但明显有调换痕迹。”
“我们查了盥洗间,只剩衣物一套,原人不知所踪。”
沈芝眉头拧紧:“魂术易容?”
魏临点头:“应该是。”
霍思言眼神沉了几分。
“看来这批人……不仅来探口风,是早就预备好的。”
“他们的底气,不只仗着外交身份。”
她低声道:“东溟可能早就安插了替身傀儡,随时调换,避我查探。”
沈芝顿住:“你是说……使团里根本就不是他们原本的人?”
霍思言点点头:“至少三人,魂术气息有异。”
“再配上替换系统与出入路线,这些人……不是一般的死士。”
魏临皱眉:“那我们该如何应对?”
霍思言思索片刻,忽然低声道:“沈芝。”
“我让你带人盯住东溟使团今夜的驻地,记住,别动手,也别现身。”
沈芝凝眉:“你打算……?”
霍思言冷声道:“我要他们以为我们放松了警惕,趁着今晚换人,我来钓他们的主使。”
“这些人进宫,本不是为了朝中权柄,他们要兵图。”
沈芝眼神一动,若有所思。
“是那份谢贺死前藏起的旧图?”
霍思言点头:“当年他藏了兵图副本,绘有大昭九郡兵力部署、魂阵布点。”
“若落敌手,便是我朝半壁尽失。”
沈芝冷声道:“他们怎么知道兵图未毁?”
霍思言嘴角微扬:“是我故意放的风。”
“太后囚时手中还握残章三页,东溟此来必闻风而动。”
“我不信他们不上钩。”
“只等今晚,我一把火,把他们引出来。”
她转身朝魏临道:“带人入东市暗巷,从密探局取火鸦。”
“让小白领路,我亲自盯这一局。”
魏临领命而去。
沈芝走近一步:“你可知你这一招,是拿整条命去赌?”
霍思言轻声一笑:“命,是她们早晚会要的。”
“我不过先走一步,把刀摆在她们脖子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