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遇抬手擦了把脸上的血污,露出豪爽的笑容。
“那是自然。”
“谢探花,我与舍妹交代几句,就即刻随你们进宫。”
明遇绕过那尸首分离的马尸,大步走到明皎跟前,道:“皎姐儿,我打算让阿远暂居到城西云锣胡同的别院备考。”
“我要进宫一趟,你代我好好招待他和小阿迟。”
“大哥你去吧。”明皎含笑应下,“这里有我呢。”
她总觉得如芒在背,似乎雨幕中有一道审视的目光在打量着她,脊背微微僵硬,强忍着没有回头。
很快,有侍卫借来了马车,恭请二皇子上了马车。
明遇则随谢珩一起上了另一辆马车。
两辆马车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朝着皇宫那边驶去,留下两名侍卫以及几个衙差守着地上的马尸。
随着马车远去,街道上又恢复了平静。
明皎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不知何时,雷声停了,雨势渐渐小了下来,淅淅沥沥。
明皎吩咐车夫将马车赶了过来,对着明远兄弟俩说:“远堂哥,上车吧,我送你和阿迟回道观。”
明远本想婉拒,却听明皎又道:“后天就是会试了吧?我早些送你们回去,堂哥也可以安心备考。”
明远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,微微颔首:“那就劳烦堂妹了。”
他的左手依然捂着小道童的眼,抱着他先上了马车。
明皎紧随其后。
在上车的那一瞬,她回首朝地上双目怒张的马首看了一眼。
马首上的眼珠通红似血染,结合方才马匹发狂的症状,这很可能是血蝎草导致的。
前世,二皇子惊马的事被皇帝定性为一桩意外,一批御马监的内侍被处死。
此案草草了之。
但真相没有那么简单。
皇子夺嫡最是残酷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,为了问鼎帝位,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。
古往今来,都是如此。
明皎眼神微闪,掀开帘子上了马车,就听那小团子奶声奶气道:
“哥,你脸上有血,我给你擦擦。”
小团子终于得以重见天日,用帕子擦掉了明远眉心沾染的一点血。
“咦?”小团子微微睁大眼,仔细地端详了明远一番,瞳孔一亮。
他激动地抚掌:“哥,太好了!”
“我看你这几天印堂发黑,一脸霉运缠身之相,真怕你这回会缺胳膊断腿……”
“太好了!你这一劫总算化解了!”
小道童神神叨叨地说了一通,一副“我真是为你操碎了心”的样子。
明皎在二人的对面坐下,心绪还有些紊乱。
前世的今日,明遇也来了醉月楼。
黄昏时,大雨滂沱,小厮来侯府传讯说,二皇子惊马,明遇恰好救下了二皇子,不慎折了手臂。
事后,明遇因为救驾有功,得了皇帝的嘉奖,却只字未提明远在这场意外中被疯马踩断了腿,还因此错过了会试。
等三个月后,明皎在无量观偶遇明远时,明远成了个瘸子,性情大变。
根据本朝律例,身有残疾者,不得参加科举。
上一世,那是她最后一见明远。
后来,她只断断续续地听人提起明远在老家开了间私塾,教书育人,此后再也没来过京城。
直到她死前不久,才知道原来明远才是与她的同胞兄长,明遇只是一个假货。
他偷走了原本属于大哥的人生!
看着与她相距不到三尺的明远,明皎喉头泛腥,纤长手指攥紧帕子,用力得青筋毕现。
“堂姐,你是不是吓到了?要不要我给你收收惊?”
注意到她眼圈微微发红,小团子凑了过来,将一方帕子强塞到了她手里。
他以为明皎是被方才血腥惊险的一幕吓到了,转头抱怨他哥:“哥,你刚才应该把堂姐的眼睛捂起来才对。”
“我是男子汉大丈夫,不怕的!”
小团子雄赳赳地挺了挺小胸膛,逗得明皎莞尔一笑。
“我没事,只是方才被风迷了眼。”明皎笑眯眯地与小家伙搭话,“阿迟,你还会看相?”
“嗯!我不仅会看相,还会算卦呢!”小团子得意洋洋地昂起了下巴,从怀里掏出一个龟壳。
“要我给你算一卦吗?卦金只要两……”
“堂妹,你别理他。”明远打断了小家伙的话。
他捏住明迟的后衣领,像拎奶狗般把小财迷提溜了回去,“他看相算卦只是刚入门,三脚猫功夫,只一半准。”
意思是,明迟算卦一半靠猜,一半靠蒙,端看运气。
明皎解下了腰间的一枚小巧精致的碧玉蝉,递给小道童,戏谑道:“那你给我一张收惊符吧,这是课金。”
小明迟眼睛一亮,美滋滋地收下了,说了一声“承惠”,又从他的荷包里掏啊掏的,掏出了一道符箓,递给明皎。
“堂姐,你别怕。”
“我观你面相,是否极泰来、富贵长寿之相,那等子魑魅魍魉近不了你的身。”
说着,小家伙偷偷去瞟他哥的脸色,生怕他哥不让他收这玉蝉。
明远看出弟弟的心思,嘴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,“这玉佩是你堂姐给你的见面礼。你就收着吧。”
他这个傻弟弟啊,竟真以为明皎受了惊吓。
依他看,他这位堂妹无论洞察力,还是胆识,都不同凡响,远超她的长兄明遇。
“谢谢堂姐。”小明迟反复把玩起那枚精致的玉佩。
只觉这玉蝉雕得栩栩如生,越看越喜欢。
马车驶过三四条街,就在车夫“吁”的呼声中停下。
紫苏在外头喊道:“无量观到了。”
马车里的明远挑开窗帘,朝外面看了一眼。
雨已经停了,道观独有的檀香随风飘了过来。
明远眸色幽深,眯了眯眼。
他好像从来没提过他暂居的道观是无量观。
压下心头的狐疑,明远若无其事地对着明皎拱了拱手:“堂妹,劳你相送。”
“等会试结束,我再去侯府拜访。”
明皎犹豫地抿唇,提醒了他一句:“远堂哥,防人之心不可无,你小心点,这两天安心备考。”
明远点了点头,与明迟一起下了马车。
跟着紫苏钻进马车,招呼了车夫一声后,马车又继续往前驶去。
“大小姐,”紫苏把压抑许久的疑惑问出了口,“世子爷不是让您把远少爷领去云锣胡同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