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狸奴(1 / 1)

日子如白驹过隙,转眼食肆的修葺已近尾声,旧茶坊的底子本就不差,为着省些银钱,大模样都没动,只有后厨费了些周章。

这些日子,王三娘几乎日日都泡在食肆里监工,她人虽咋呼归咋呼,却极懂人情世故,一张巧嘴能把那些工匠师傅们哄得服服帖帖,活儿干得又快又仔细。

有她张罗着,倒真是替沈明琪省了不少心力和功夫。

沈明琪看在眼里,自然记在心上。

她早就同王三娘说定了:等这“炊烟阁”开张,定聘她来做厨娘!

炊烟阁要卖的菜品大家在一起商量了好几日,也在昨日都定了下来,食牌也做好了,就等着修葺结束,就能营业了。

偷得浮生半日闲,沈明琪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,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,驱散了连日的疲惫。

一回头,又见到那只熟悉的狸花猫正蜷细沙窝里,悠闲自得地舔着爪子,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。

沈明琪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,仿佛它本就是这小院里理所当然的一员。

用饭时,她也总是不自觉地替它留一小份干净的吃食放在角落。

这家伙也毫不客气,次次都吃得干干净净。

“真羡慕你啊,”沈明琪瞧着它那副万事不挂心的模样,忍不住发出感慨,“没有烦恼,除了吃就是睡,天气好就晒晒太阳,日子过得多舒坦!”

话音未落,原本慵懒的狸花猫,耳朵微微一动,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。

它先是大大地弓了一下背脊,伸了个长长的懒腰,露出粉嫩的爪垫,然后轻盈地一跃,便稳稳落在了墙头。

它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蹲坐在那里,回头看了沈明琪一眼。

沈明琪被它看得一愣。

狸花猫转过身,沿着墙头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,然后再次停下,回头望向她,尾巴尖还轻轻晃了一下。

这一次,沈明琪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,呼唤?或者说,是某种邀请。

这猫儿,今日似乎格外有灵性。

“你,是想带我去哪儿?”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她拢了拢衣衫,抬脚便跟了上去,“等等我!”

狸花猫见她跟上,便不再停留,迈开轻巧的步子,沿着墙头、屋脊灵巧地跳跃前行。

它脚步敏捷,却又保持着一种奇特的节奏,仿佛刻意在等她。

每当沈明琪在巷弄里快要追上它了,它只需一个轻盈的跳跃,便又拉开一小段距离,却始终让她能看见那道灵动的花影在前方引路。

一人一猫,就这样穿过了炊烟阁后巷,绕过了几条安静的民巷,渐渐离开了喧嚣的市井区域。

狸花猫引着路,最终拐入了大相国寺后山那片更为幽静的山林小径。

空气变得湿润清冽,鸟鸣取代了人声,脚下是落叶铺就的松软小路。

沈明琪跟着它,越走越深,心中疑惑与好奇交织。

这猫儿究竟要去何处?

就在她以为要迷失在这片山林时,前方豁然开朗。

一片小小的空地中央,掩映在几株高大古树之后的,竟是一处古朴清幽的尼姑庵堂。

狸花猫轻巧地跳上庵堂前低矮的石阶。

然而,就在她这愣神的瞬间,石阶上的狸花猫竟悄无声息地消失无踪。

沈明琪走到石阶下,却仍然不见狸花猫的身影,于是缓缓踏上了石阶。

“施主,你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,就算再等下去,慧真师太也不会见你的,施主还是请回吧!”庵中一位比丘尼温言劝道。

“有劳静岸师太代为转达,多有打扰,萧某先告辞了。”

沈明琪一只脚刚准备踏进庵堂的门,闻声猛地收住脚步。

这声音,冰冷沉郁,分明是那令人胆寒的“雪狱阎君”!

杂沓的脚步声自庵堂深处传来,越来越近。

沈明琪心头一紧,慌忙闪身避入庵堂侧面,屏住呼吸,只悄然窥探。

一道玄色的身影当先踱出,正是“雪狱阎君”萧铎。

他身形挺拔,周身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寒意。

一名青衣小厮屏息垂手,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,二人驻足于石阶之上。

“令言,还没有找到吗?”萧铎声音沉了下去,微微侧目。

“小的无能,大人恕罪,”小厮忙拱手躬身认罪,“樊楼的严掌柜说并未看到捡走大人马鞭的人是谁,但据围观之人所说,是位十分标致的姑娘,有说是林家的,也有说的王家的,还有说是住在御街东侧沈家那个二小姐的,小的正在一一排查!”

沈明琪惊得张大嘴巴,双手死死捂住生怕发出半点声响。

马鞭,是被她捡走的,她只当是萧铎不要了,她顺手当个垃圾捡走罢了。

萧铎冷声道:“尽快找回来!”说罢大跨步地走下了石阶。

那小厮哀叹一声:“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,就别乱扔嘛!”

看着萧铎越来越远的背影,小厮慌忙追过去:“大人,等等小的。”

沈明琪耳朵嗡嗡作响,脑海中迅速思索对策。

“女施主,你是不是迷路了?”

一道温和的嗓音传来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
沈明琪忙敛衽为礼,温声道:“师太安好。小女子是追着一只狸花猫至此,多有搅扰,还望师太恕罪。”

师太微微一笑,合十还礼:“贫尼慧真。女施主所寻的狸花猫,正是寺中所养的‘狸奴’。这小家伙性子野,常不见踪影,总要入夜才会归来。”她话音未落,那狸奴便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,亲昵地蹭着慧真的僧鞋。

慧真师太垂眸看着脚边的猫儿,恍然道:“怪道这些日子喂它素饼总不见吃,身子倒不曾清减,原是结了女施主的善缘。”

沈明琪哂然,这狸奴分明是嫌寺里的素饼寡淡,去她那里觅食呢。

慧真师太垂眸浅笑,满面慈祥,素衣在风里微微荡着,抬手指向西南:“女施主且看,沿此处走,不消片刻,便能看见大相国寺,那里香客如云,你到了寺前,循着人潮,自能寻得归途。”

沈明琪闻言,敛衽深深一礼:“多谢慧真师太。”

目光扫过慧真师太脚边那团毛茸茸的身影,那狸奴正懒洋洋地舔着爪子,对这场因它而起的际遇浑不在意。

沈明琪心中微哂,不再多言,转身脚步轻移,循着师太所指的方向离去。

大相国寺的杏黄院墙掩映在苍翠古槐间,青灰色的殿宇重檐如鹏翼层叠。

山门前香客如织,摩肩接踵,各色衣冠汇成一道流淌的河。

浓烈的檀香混着汗气、炊烟蒸腾缭绕,钟磬之声时而洪钟般震彻云霄,时而细磬叮铃,穿透鼎沸人声,在殿阁间迥旋不绝。

沈明琪随着人流缓缓移动,恰行在一对母女身后。

那妇人荆钗布裙,头上只插了只素钗,面色微显青白,身旁少女约莫十三四岁,衣着光鲜,珠翠满头,眉眼间满是忧色。

“娘,您都茹素七日了,瞧这脸盘子都清减了一圈!”少女搀着母亲胳膊,声音李带着担忧。

妇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背,嗓音虽弱却透着执拗:“傻孩子,娘这是在佛前为你们兄妹积攒福报呢,再熬两日便圆满了,不碍事。”

“可这些斋食,尽是些水煮菘菜、粗面炊饼,连滴油星子都见不着!”少女蹙眉抱怨,声音不觉拔高了些,“这般清汤寡水,真真苦了娘的身子骨!”

“无妨,无妨!”妇人拍了拍少女的手背,轻声宽慰。

沈明琪听着二人的对话,眼珠子一转,瞬间来了主意。

沈明琪步履匆匆赶回炊烟阁,见定娘与王三娘正在店内收拾器物,便招手将二人唤至近前。

“小娘,王家娘子,”沈明琪眸光清亮,语带笃定,“我思忖着,要在咱炊烟阁的食牌上,新添一道‘一人清供’的斋食。”

“一人清供?”定娘与王三娘相视一眼,齐声问道。

“正是,”沈明琪颔首,细细分说道,“便是备下一份主菜、两碟时鲜小菜,佐以一盅汤羹并一份炊饼或是米饭,专供那些茹素礼佛的香客。份量适中,一人享用正好。”

王三娘一听,拍手笑道:“明琪好灵巧的心思!咱们铺子离大相国寺只那么近,那些个上完香的善信,顺道来用一餐净素斋饭,可不是便宜又应景!”

“便利是其一,”沈明琪唇角微扬,续道,“更要紧的是,这斋食须得色、香、味、养四样俱全。所以,主菜里头,豆腐万万少不得。”

定娘与王三娘闻言,面上皆露讶色,定娘忍不住道:“豆腐,做主菜?”

“不错,”沈明琪胸有成竹,“将豆腐切作厚片,薄盐略腌,去了水汽,再裹一层细豆粉,下葱油锅煎得两面金黄,以冬菇、嫩笋片、焙香的香榧碎子,兑了素高汤并酱料,慢火煨透。这般做出来的豆腐,外酥里润,腴而不腻,有几分荤食的形味,却全是素净的根底,既解了口腹之欲,又添了滋养,岂不是两全其美?”

王三娘听得双眼放光,咂嘴道:“哎呀呀,光是听你这般说道,我肚里的馋虫就要爬出来了!今儿晚定要依样做一碟,先替咱尝尝!”

沈明琪莞尔:“好。食牌我来写,瞧着铺面也拾掇得差不离了,明日洒扫洁净,后日吉时,开张!”

三人目光交汇,眼底俱是跃动的火光与沉甸甸的期许。

离开炊烟阁,沈明琪匆匆回到家中,翻箱倒柜。

“姑娘?”刘窈倚在门框边,看着沈明琪略显急切的身影,忍不住问道,“姑娘这是,在找什么要紧东西?”

沈明琪头也不抬,手上动作更快了些:“一条马鞭!你可看见过?”

“马鞭?”刘窈歪头想了想,“啊!我好像在院子里瞧见过一眼。”

“院子里?”

沈明琪动作猛地一顿,几乎是立刻直起身,像阵风似的从刘窈身边掠过,冲向了院子。

她目光急切地扫视着,忽然,一点温润柔和的光泽在沙粒间一闪,瞬间抓住了她的视线。

她心头一跳,立刻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其上的薄沙,露出了马鞭柄端,上头镶嵌了一块莹润玉石!

沈明琪心头一松,将整条马鞭从沙子里扒拉了出来。

看着沾满沙尘的马鞭,沈明琪又好气又好笑地想起:自己当日从樊楼回来,随手就将这碍事的东西扔在了院子里,定是那只神出鬼没的狸奴,把它当成了新玩具,拖到这里玩腻了,用爪子扒拉沙子埋了起来!

她拍打着马鞭身上的沙尘,目光落在柄端那触感温润的玉石上。

忽然,她的手指触到玉石下方一处细微的凹凸。

凝神细看,只见那光滑的硬木柄上,赫然刻着一个古朴遒劲的篆体小字。

“萧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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