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夏把老K的面具放在玻璃茶几上，旁边是那张带血的身份卡。战术手电还亮着，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晃动的光斑。她扯开绷带时，纱布上的血迹已经发硬，蹭过皮肤时像砂纸一样粗糙。
窗外的雨又下大了。水珠打在空调外机上，叮叮咚咚响个不停。她盯着那道五年前留下的伤疤，深褐色的组织像是被烫伤后重新愈合的。手指刚碰到边缘，手机就震动起来。
来电显示是季临渊。
“你现在在哪？“
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。林夏没回答，而是把镜头对准面具内侧的小字：“清除程序。你听说过这个代号吗？“
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。能听见他翻文件的声音，还有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。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，“他说，“你最好别碰那些东西。“
林夏冷笑一声，把身份卡举到镜头前：“K-07。你们澜境资本的内部系统里，应该能查到这个编号吧？“
季临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：“有些真相不是你一个人能承受的。“
“那你来告诉我，“她的指甲掐进掌心，“当年那个替我包扎伤口的人，为什么要在我的命里刻刀？“
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季临渊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，很快又停了下来。“给我一个小时，“他说，“我查到了一些事，但现在不适合说。“
林夏正要追问，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。她猛地站起身，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玄关，照亮了门缝下透进来的影子。手机还在通话中，季临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：“你还好吧？“
“没事。“她压低声音，抓起沙发垫下的电击器，“可能是邻居。“
脚步声却突然消失了。林夏屏住呼吸，看着门锁轻轻转动了一下。冷汗顺着脊梁滑进后腰，她慢慢退到餐桌旁，手指摸索着找到那把水果刀。
“林夏？“季临渊的声音突然提高了。
“我在。“她盯着门把手，发现它正在缓缓往下压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响起了另一个来电提示音。季临渊那边传来一句：“先接电话。“
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。
林夏按下接听键的瞬间，背景音里传来医院常见的仪器滴答声。一个女人的声音说：“你想知道是谁开的枪吗？“
她浑身一震，握刀的手微微发抖：“你是谁？“
“明晚十点，海景路137号。带着你的证据来。“
电话挂断了。
季临渊还在问：“发生什么了？“
林夏把地址写在便签纸上：“有人约我去谈当年的事。“
“别去。“季临渊几乎是立刻说出口，“太危险了。“
“我等了五年。“她的声音很轻，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扎进话筒，“如果这是个陷阱，我也得跳。“
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雨下得更大了。林夏走到窗边，看见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。车窗是暗色的，看不清里面的人。她摸出望远镜，发现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份《财经日报》，头版照片正是季临渊。
手机又震动起来。
季临渊发来消息：“别相信任何人。“
林夏把消息截图保存，然后开始收拾东西。她把身份卡和面具放进防水袋，战术手电塞进背包侧袋。换衣服时，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。
穿上防弹背心的时候，她想起五年前病房里的场景。顾婉如站在床边，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。她说：“林姐真是勇敢，为了救我哥连命都不要了。“
当时的自己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，只能看着她把花插进玻璃瓶。水面上浮着一小片花瓣，像滴落的血。
现在想来，那朵花的味道比消毒水还要刺鼻。
林夏把加密U盘插进电脑，开始恢复老K掉落的那张身份卡里的数据。软件运行时发出嗡嗡的声响，和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。进度条走到87%时，音频文件终于解码成功。
录音里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：
“计划有变？“
“清除程序启动，所有关联人员必须抹除。“
“包括K组？“
“包括K组。“
林夏的手指停在鼠标上，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。她继续往下听，直到最后一句：“目标已锁定，执行时间待定。“
突然，手机收到一条新闻推送：前顾氏安保队长老K今日凌晨于家中突发心脏病去世，终年35岁。
战术包从她手中滑落，金属搭扣撞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。林夏盯着屏幕看了整整一分钟，手指死死攥住身份卡，边缘在掌心勒出血痕。
雨声渐渐变小了。她走到窗前，看见楼下的黑色轿车已经不见了。天空裂开一道缝隙，月光漏下来照在便签纸上，那行地址泛着冷光。
季临渊的消息又来了：“让我陪你去。“
林夏没有回复。她把所有的物证锁进保险箱，然后拿起外套走进夜色。
海景路137号是一栋废弃的老式公寓。外墙的瓷砖剥落了一半，像张残缺的脸。林夏站在对面的便利店门口，观察了二十分钟才看到有人进去。
穿灰色连帽衫的女人走进大楼时，风掀起兜帽一角。林夏瞳孔骤缩——那是顾婉如。
她迅速跟上去，在三楼拐角处躲进消防通道。透过门缝，看见顾婉如进了302室。门牌号歪斜地挂在墙上，数字2像是被人用刀划歪的。
心跳声在耳边轰鸣。林夏摸出电击器，轻轻推开门。
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，和五年前病房里的一模一样。窗帘拉着，只有桌上台灯亮着。顾婉如坐在椅子上，面前摆着一个录音笔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“她抬起头，脸上带着熟悉的温婉笑容，“林姐。“
林夏的手指扣在电击器扳机上：“是你打的电话？“
“当然不是。“顾婉如轻轻摇头，“我只是来告诉你，当年那颗子弹，是从这栋楼的七楼射出来的。“
她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。里面传来清晰的声音：
“目标已锁定。“
“射击角度调整完毕。“
“准备——“
枪声响起的那一刻，顾婉如突然说：“你知道吗？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敌人，而是自以为了解你的人。“
林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：“你到底想说什么？“
“我想说，“顾婉如站起身，走近几步，“你不是第一个来找答案的人。“
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。林夏想起匿名短信，想起废弃仓库里老K说的话，想起季临渊反复警告她的话。
“所以你是谁的人？“她问。
顾婉如的笑容更深了：“你觉得呢？“
窗外传来警笛声。由远及近，越来越清晰。顾婉如看了眼手表：“时间差不多了。“她把录音笔推进林夏怀里，转身走向门口。
“等等！“林夏抓住她的手腕，“你为什么要帮我？“
“因为我比谁都清楚，“顾婉如抽回手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，“被当作棋子是什么滋味。“
说完就消失在楼梯口。
警笛声更近了。林夏收起录音笔，从后门离开。走到街角时，手机震动起来。季临渊的消息跳出屏幕：“你没事吧？“
林夏没有回复。她抬头看向七楼那个空荡荡的窗户，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流，像一道永远擦不干的眼泪。
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，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林夏站在街角，看着手中的录音笔。雨还在下，但已经小了很多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把录音笔放进口袋，转身准备离开。
“林姐。“
声音从背后传来，低沉而熟悉。林夏猛地转身，看到季临渊站在路灯下。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，手里撑着伞，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流。
“你跟踪我？“林夏冷冷地问。
“我担心你。“季临渊的声音很平静，但眼神里透着一丝疲惫，“我知道你会来这儿。“
林夏没有说话，只是盯着他看。五年前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，她想起那个夜晚，想起自己躺在血泊中的感觉，想起季临渊替她包扎伤口时的动作。
“当年的事，你到底知道多少？“她终于开口。
季临渊沉默了几秒，然后说：“比我想象的要多。“
林夏冷笑一声：“现在才告诉我？“
“有些事，不是我不想说，而是不能说。“季临渊走近几步，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，“但现在，我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。“
“真相？“林夏的声音提高了，“你知道我等这个真相等了多久吗？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？“
季临渊没有回答，只是看着她。他的眼神很复杂，像是在挣扎，又像是在做某个决定。
“跟我来。“他说。
林夏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跟了上去。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雨幕，脚步声混着雨声，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。
他们来到一辆车前，季临渊打开车门，示意林夏上车。她没有动。
“去哪？“
“一个地方。“季临渊看着她，“能让你看到真相的地方。“
林夏盯着他看了几秒，最终还是上了车。季临渊坐进驾驶座，发动引擎，车子缓缓驶入夜色。
车内很安静，只有雨刷器来回摆动的声音。林夏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“你相信我吗？“季临渊突然开口。
林夏转头看他：“你说呢？“
“我知道你不信。“季临渊笑了笑，笑容有些苦涩，“但请你再信我一次。“
林夏没有回答，只是握紧了口袋里的录音笔。
车子开进一片老城区，这里灯光昏暗，街道狭窄，两边是破旧的居民楼。季临渊把车停在一栋楼前，下了车。
林夏也跟着下车，雨水打在脸上，凉凉的。
“就是这儿？“她问。
季临渊点点头，带着她走进楼道。楼道里很黑，只有顶灯忽明忽暗。他们上了三楼，停在一扇门前。
“进去吧。“季临渊说。
林夏推开门，屋子里很暗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。她走进去，看到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，屏幕是亮着的。
“这是什么？“她问。
“证据。“季临渊走到电脑前，点开一个文件夹，“关于当年那场枪击案的所有资料。“
林夏凑近看屏幕，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文件和照片。她的手指微微发抖。
“你从哪弄来的？“
“花了五年时间，一点一点搜集的。“季临渊的声音很轻，“有些是从内部系统偷偷拷出来的，有些是从相关人员那儿问到的。“
林夏看着那些文件，眼眶有点发热。她努力控制住情绪，点开其中一个视频文件。
画面里是五年前的监控录像，拍摄的是事发当晚的街道。她看到自己和季临渊走在路上，然后——
枪声响起。
画面一震，林夏倒在地上，季临渊立刻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。
“继续看。“季临渊说。
林夏咬着嘴唇，继续往后拖动进度条。画面切换，一个身影出现在镜头里，躲在远处的角落。
是个女人。
林夏的心跳加快了。
女人穿着一身黑衣，脸被帽兜遮住，但从身形来看，她认出了这个人。
是顾婉如。
画面到这里结束，林夏愣在原地，久久说不出话。
“所以……真的是她。“她喃喃道。
“不止她一个人。“季临渊低声说，“她只是执行者。“
林夏猛地抬头：“什么意思？“
季临渊叹了口气：“当年你救的人，不是她哥哥。“
林夏瞪大眼睛：“你说什么？“
“顾婉如的哥哥，早在三年前就死了。“季临渊看着她，“那天晚上，你是被利用了。“
林夏的脑子里嗡嗡作响，所有记忆开始重新拼接。
她终于明白，为什么顾婉如会那么轻易地出现在海景路137号。
也终于明白，为什么她说那句“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敌人，而是自以为了解你的人”。
“她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“林夏的声音颤抖。
“因为她也被骗了。“季临渊说，“她以为自己是在为正义做事，实际上只是被人操控的棋子。“
林夏沉默了很久，终于问出一个问题：
“那你呢？你又是谁的人？“
季临渊看着她，没有立刻回答。
过了几秒，他才说：
“我是你的。“
林夏看着他，眼泪终于落下。
雨还在下，但他们谁都没说话。
这一刻，所有的谜题似乎都解开了一部分，但也埋下了更大的疑问。
而真正的风暴，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