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翠花那条毒计,比她自己琢磨的还要好用。
才几天功夫,那些关于林知夏的浑话就在村里炸开了锅,一个传一个,一个比一个离谱,一句赛一句难听。
有人拍着胸脯保证,说亲眼看见林知夏大半夜的,衣衫不整就从谢厂长那辆绿吉普上滚了下来。
还有人传得更玄乎,说她压根不止一个男人,连陆骁那个外地来的,都跟她不清不楚。
“林知夏”这三个字,一下子成了全村人饭桌上最油腻,也最腌臢的谈资。
前两天还“林老板”、“林老板”叫得热乎的村民,现在看见她,就跟瞅见路边一坨狗屎,隔着老远就捂着鼻子绕道走。
那眼神里,是藏不住的鄙夷,是赤裸裸的不屑,还夹着一丝看大戏不怕台子塌的兴奋。
代收点的气氛也越来越不对劲。
工人们活儿是还干着,但那股子气神没了,一个个磨磨蹭蹭,出活儿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往下掉。
时不时就有人凑一堆,压着嗓门嘀嘀咕咕,可林知夏一走近,那群人又“呼啦”一下散开,各自低头忙活,装得跟没事人儿似的。
刘婶急得嘴角生生冒出一串燎泡,找了个没人的空档,一把将林知夏拽到墙角。
“夏夏,这可咋整啊?”
“再让他们这么胡吣下去,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!咱们这摊子,我看也悬了!”
“要不……要不你去村长那儿开个条子,当着全村的面儿把话说开?”
林知夏正拿个本子清点收来的海带,头也没抬,只是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。
“证明?”
“我凭什么要向那帮蠢货证明清白?”
“他们信的,从来就不是事实,他们只信自己心里头那些脏水。”
上辈子,她就是把自己耗死在了那一遍遍的解释和自证上。
你越解释,他们就说你心虚。
你越自证,他们就当你是在给丑事打补丁。
跟毒蛇打交道,讲道理有什么用?
就得找准了,一脚踩死它的七寸,让它再也蹦跶不起来。
她早就从原主那些记忆的旮旯里,翻出了张翠花最要命的东西。
林知夏不急。
她任由那些风言风语,又刮了足足三天。
这三天,她吃得下饭,睡得着觉,每天就拿着根炭笔在纸上涂涂抹抹,盘算着她的加工厂。
她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,让张翠花心里越发得意,也让陆骁一天比一天烦躁。
第四天,是村里的大集。
天边才泛起鱼肚白,十里八乡的人就都朝着村里那块唯一的空地聚拢,这个时候人最多,嘴也最碎。
林知夏把时间掐得刚刚好。
她打发陆骁跑了趟镇上,把村里辈分最高、说话最顶用的几个族老都客客气气地请了回来。
对外放出的风声是,商量建厂占地的头等大事。
果不其然,人还没到集市口,就老远看见张翠花被一群婆娘围在正中间。
她正拍着大腿,声嘶力竭地干嚎,挤着那两滴根本不存在的眼泪,添油加醋地哭诉林知夏怎么败坏村子风水,怎么把好好的风气给搅浑了。
那演技,不登台唱戏都可惜了。
就在张翠花的表演渐入佳境的时候,林知夏领着那几个拄拐棍的族老,不紧不慢地穿过了人群。
周遭“嗡”的一下就安静了,所有人的眼珠子都齐刷刷地钉了过来,等着好戏开锣。
大伙儿都猜,林知夏这是要当众掀桌子,跟张翠花骂个天昏地暗。
林知夏走到张翠花跟前,站定。
她脸上甚至还挂着那么一点笑意,声音轻飘飘的,听不出喜怒。
“张婶,为我的事这么操心,真是难为你了。”
“不过啊,管别人家的闲事之前,是不是该先把自己屁股底下那点脏东西给擦干净?”
张翠花先是一愣,随即腰板一挺,嗓门扯得更高。
“我们家好得很!不像有的人,年纪轻轻就没了脸皮!”
林知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。
她慢条斯理地开口,声音不大,却一字一句,清清楚楚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。
“是吗?”
“那我还真得问问张婶了。”
“二十年前,你嫁给顾大叔,娘家不是陪嫁了一对金手镯?”
“后来怎么就剩一只了呢?”
“我倒是听说,就那阵子,村西头李木匠家,也正好丢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金镯子,当时还闹着要报官呢。”
“张婶,你记性好,帮大伙儿回忆回忆。”
“那只手镯,到底跑哪儿去了?”
这几句话,不轻不重,却正好砸在张翠花的心窝子上!
她脸上的血色,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,白得吓人。
嘴唇哆嗦个没完,眼睛瞪得滚圆,里头却空洞洞的,一个字也蹦不出来。
这件事,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窟窿,是她藏得最深、最怕见光的丑事!
当年她手不干净,偷了邻家的东西,被人堵着门找上门来。
最后是她男人跪在地上磕头求情,又赔了双倍的钱,才硬生生把这事给捂了下来,说好烂在肚子里,谁也不能再提。
这事儿,除了几个当事人,村里就没人知道!
林知夏这个小贱蹄子,她……
她到底是怎么翻出来的?!
而在场的几位族老里,正巧有一位,就是当年李木匠的亲堂兄。
他一听“金手镯”三个字,那双本已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开,锐利地钉在了张翠花身上。
全场,一片死寂。
谁也不是傻子。
瞅瞅张翠花那副魂都吓飞了、天塌地陷的模样,再看看李家族老那张黑成锅底的脸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感情闹了半天,这个整天把仁义道德挂在嘴上,动不动就戳别人脊梁骨的张翠花,年轻的时候,居然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贼!
一个贼说出来的话,还能有半个字是真的?
那些刚才还围着张翠花煽风点火的长舌妇,此刻避之不及,噌噌地往后退,瞬间就跟她划清了界限。
投向她的目光,全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唾弃。
“我的娘唉,搞半天她才是最不要脸的那个!”
“自己屁股上沾着屎,还有脸天天说别人!”
“呸!真晦气!”
张翠花被那些目光扎得浑身发软,只觉得天旋地转,眼前一黑。
她两腿一软,“噗通”一声,瘫坐在了地上。
她完了。
这辈子,她在这个村子里,算是彻底没脸见人了。
林知夏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她。
她只是转过身,对着那几位同样满脸惊诧的族老,微微一笑。
“几位叔公,咱们去谈正事吧。”